净土迷惘

--写在《龙音》停刊之时

  《龙音》要停刊了,因为《龙音》的编辑们都累了。这累与肉体无关,与精神也似乎无关。

  回顾《龙音》从诞生到停刊的一年多时间,我们所竭力营造的那种氛围和情调,实际是那种已经在《龙音》的发源地--CFidoNet--上逐渐消失的怀旧心情。至少,在我的印象里确是这样的。

  但当有一天,我终于发现自己已经无力承受那在现实的CFidoNet与理想化的《龙音》之间已经无可调和的矛盾与压力时,《龙音》停刊的事实却似乎远没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认识,给予我如此巨大的震惊--CFidoNet乃至《龙音》真的是我们一直认为的那样吗?!

  想当年,当我们钟情于CFidoNet上业余精神的奉献和纯粹精神交流的欣喜与快慰时,曾经有不止一个人,在不同的场合,将CFidoNet比作这物欲横流的世界上最后一片净土,是我们的精神家园。这种几乎与信仰相仿佛的精神感召给了当时的那群年轻人之怎样的精神慰济,恐怕很难有一个定量的衡量,但作为那些年轻人中的一员,我可以至今毫不羞愧地说--那是我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一段历程,且将永远伴随我未来的岁月。

  然而,对净土维护虽然发自我们的内心,并毫无保留地付诸行动,但几乎是在这片净土开始为人所知的时候,净土也就不再是净土了。我们感到愤怒、无奈和惶惑,随即明白:原来纯粹的东西是不能见容于这个纷繁而现实的世界的,要想继续保有我们心中的那一份纯粹,只有靠我们自己去另外寻觅一块可以按自己愿望建设的“人间净土”--网络上的净土--《龙音》的诞生恐怕就肇因于此吧。

  《龙音》从第一期开始,就将自己立足在CFidoNet的信件基础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立足点的稳固程度越来越成为威胁《龙音》存在和发展的大问题,而也因为CFidoNet上的信件日益无聊,身为《龙音》编辑的我们,也越来越少在CFidoNet上露面了。当《龙音》第十二期最终成为无法编辑的一期而迫使仅存的五位编辑同意停刊时,我这个“主编”除了一阵短暂的心痛外,竟感到了无比的放松棗我终于解脱了!

  这种感觉令我羞愧,更令我震惊。于是,用了连续三天的时间,我把还能找到的,刻在CD上的所有CFidoNet信包重读了一边,到这时更大的震撼降临到我的心头--CFidoNet上人在不断的更迭,但CFidoNet从开创到现在却并没有多少实际的变化,无论是在了无人迹的三剑客时代,还是在黄金般的1995年,亦或是在我们诟病的现在,CFidoNet一如既往地承载着所有登录者的悲欢和无聊。而我们心中那片净土,无论是形成、辉煌和衰落,都只在我们的心里--CFidoNet并没有改变,而改变的是我们的心态。即便是在我们心目中的那片净土最纯洁的时候,CFidoNet上的垃圾与糟粕也并不比现在少;而即便在我们一致屏弃的今天,在CFidoNet上也依然有着可贵,且不少见的闪光点。

  回顾我个人这些年来由BBS而Internet的心路历程,在那多达上百兆的信库面前,在那十二期《龙音》面前,我只有承认:是我曲解了CFidoNet!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它从没有成为谁的净土,也远不是只有垃圾。作为这个社会中的一颗微小的水珠,CFidoNet第一次向我们这些成长中的人们展示了一个通过网络折射出来的人生与世界的境像。这镜像令我们感奋、令我们成熟、令我们眼界大开,当我们从它身上汲取了足够的养料而趋向更高的目标时,CFidoNet却依然如故地履行着人们赋予它的使命,于是,我们在老练之余看到了更多以前曾经忽略的瑕疵,感受到了以前不曾有过的缺憾棗CFidoNet在我们眼里丑陋了,不再是“净土”了!

  其实,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净土”,净土只存在在我们的内心和与知己的共鸣之中。当年是CFidoNet给了我们发现自己精神力量与心灵共鸣威力的机会和场所,而今天当我们已经超越了CFidoNet的环境和方式时,原本为我们所容忍或忽略的那些“非净土”成分也就暴露无余。于是,我们日渐疏远了它,并开始刻意地到另一个网络中去营造一个只存在于我们心目中的“网络净土”,其结果自然是越做越累。

  今天,《龙音》--这份寄托着我们对网络的信念与梦想的刊物终于要停刊了,实际上《龙音》的结束只能归因于我们对CFidoNet的误解和自身的不堪重负。我唯一期望的,是可以用一种新的心态和眼光来看待自己和网络。

  我们不再寻求“净土”,佛说:若识心头佛性,何处不是庄严佛土。但我们毕竟离自身那超越一些的佛性还相去太远,唯有在不断地追寻和共鸣中,才能得以发现并欣喜于内心的那一点纯粹和根本。那么,既然如此,就让我们用自己的生命去延续这种存乎于内外之间的冲浪吧!

  《龙音》已逝,但维系《龙音》乃至CFidoNet的精神并没有就此流逝。这精神也不仅仅存在于我们几个以“才俊”自诩的网络“骚人”之中,当我们放开自己的眼光和头脑时,网络上又何处不是这种精神的闪光。再推而广之,我们又何必拘泥于这个还没有成型,就已经把我们彻底陷在中央的网络呢?在我们的周围,在这个充满物欲的世界上,从来都不欠缺基于精神的共鸣和闪光,如果一定要说缺的话,那么发现的目光大概是最少也是最珍贵的吧。

  在未来的岁月里,我希望我们能拥有这样的眼光。